暮春,是看牡丹和芍药的好时节。
喝酒呢,霞多丽最适宜。
牡丹是花中之王,大概因其花朵硕大,苏轼说它“头重欲人扶”。开始能够欣赏这种丰满的大花是近年来的事,仿佛少时读红楼,仰慕黛玉的才情,深恶宝钗的圆融;后来进入社会,赞叹宝钗的通透,觉得林妹妹过于娇弱,也太悲戚;三十几岁再读,却又爱回黛玉的至情至性,而对宝钗,则多了一份理解。牡丹颇似宝钗,虽是大花,却并不粗糙,虽非我最爱的类型,但难掩那份精致而丰盛的美。
唐朝以胖为美,杨玉环是最璀璨的一朵牡丹。刘禹锡爱牡丹或许因为那是家乡洛阳的花,他写:“庭前芍药妖无格,池上芙蕖净少情。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“,不惜贬低芍药和荷花,可见审美真是一件不易宽容的事情。
到了宋代,陆游有“老去已忘天下事,梦中犹见牡丹花”的句子,牡丹,象征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。关于记忆,普鲁斯特有《追忆似水年华》,王小波有《似水流年》,余华有《在细雨中呼喊》,能够唤起我们记忆的事物,一定是像玛格丽特小饼干或者牡丹花朵这样的一些细节,那些色彩与味道、听觉与嗅觉,与我们的记忆交织在一起,“可以覆盖浩浩荡荡的天下事”(余华语)。
葡萄酒正符合这样的细节。细想之下,2015年最难忘的一杯酒是我不远千里飞去深圳赶赴的那一场酒局,然后喝到了1997年份来自默尔索村Les Perrières田的乐桦庄霞多丽,这款酒色泽金黄,烤面包香气浓郁,入口是柑橘蜜和桃子的味道,尽管与香港回归同年,酸度依然坚挺,开瓶一小时后黄油和cheese味道凸显,复杂而充满活力,证明了好的霞多丽可以陈年。记忆总是伴随着场景,这份关于味道的记忆片段,也因一起饮酒的朋友与因酒结缘的友情而难忘。
牡丹花期短,有俗语说:谷雨三日看牡丹,说的可能是中原一带。上海则须在谷雨前,四月上中旬是最好时节,到谷雨时已经开得阑珊了。
牡丹喜阳光,耐干旱,偏爱碱性沙土,栽培不易,五年才能分根,结子则需七年——看花才十日,栽花十五年。我种的牡丹已是第三年,至今尚未开花,看来仍需要等待。
牡丹开过不久,芍药开始次第绽放,四月末五月初为盛。芍药的花朵比牡丹小,香气比牡丹淡,通常为浅粉色或白色,没有牡丹花色多样,可说是牡丹的小号。我不赞成刘禹锡的“无格”说,相比牡丹,芍药其实更加雅致。花朵太丰满,容易审美疲劳,相比而言,芍药更加清新可喜。
芍药与牡丹最大的差别还有叶子。钱红丽姐姐曾讲——初春看芽,仲春看花,暮春看叶。芍药叶片狭窄,比较普通;而牡丹的叶子是可以和银杏媲美的,那种精致的叶形,卵形多裂片,我以为极美。
南宋的姜夔有“念桥边,红药年年,知为谁生”的名句,红药,就是芍药,扬州之于芍药正如洛阳之于牡丹。
毛诗和本草纲目中都有记载:“勺药,离草也,其别则送以勺药,结恩情也”、“又名将离,将行则送之以勺药”。原来芍药和垂柳一样,都是送别佳物。
牡丹芍药同属芍药科,因此总是会被种在一处,在相似中呈现着不同。
在葡萄酒世界中,霞多丽正是这样的葡萄品种,因为不同的气候或者不同的酿造处理,它可以丰盛如牡丹,也可以雅致如芍药,而这样的多样性也让很多酿酒师都热衷于酿造这个品种,因其可以反映出不同的风土特点,以及酿酒师的个性偏好。
举例而言,同一酒庄生产的旗舰款爱斯卡门霞多丽较像芍药,具有酸爽的清新感,而珍藏款库佩霞多丽则更像牡丹,更具精致大气之美。
旗舰款酸度纯净,果味清爽,具有一定的矿物感。经请教酿酒师,不仅马丁堡的沉积多石土壤,而且霞多丽葡萄的早收也有助于产生这种矿物感,同时,早收也使其酸度坚挺但酒精度稍低。部分苹果酸乳酸发酵以及搅桶的处理,更丰富了它的结构。
而库佩霞多丽则多了些圆润感,黄桃的香气伴随着烤杏仁的味道,火石般的矿物感增加了复杂度。全程橡木桶发酵,其中20%用新桶,然后是一年的旧桶加六个月的不锈钢桶带酒泥陈酿,精致地用桶让果味和酸度达到某种平衡,恰到好处地保持了矿物味道,并增加了圆润感。
红楼中有“憨湘云醉眠芍药裀”的章节,那落红满地、美人枕着芍药花瓣而卧的一幕,是史湘云人生中最美的瞬间。现代人如我们,虽不能有那样奢侈的后院可以纵情一醉,但喝一杯霞多丽、赏赏牡丹芍药还是可以的。
每到春暖花开时节,总是感慨世间万物唯有花信,一年一度,守时而来。爱这年年吹又生、永不逝去的植物之美,春天那么短暂,除了赞美,我不能做别的。
2016年5月
于立夏前
【春季团购•最后两日】
5.5立夏日截止